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社會實驗:移動盒子重建公共空間


【明報專訊】在街上走得累了,想休息,卻總是找不到地方,要不就得光顧咖啡店,用錢買空間。

在每寸土地都用來換錢的香港,人均休憩空間(open space)只得兩平方米,大概等於一副棺材,部分地區如灣仔,人均公園面積更是零。就算商場有花園,公園有草地,休憩設施也不多。要坐得舒服,最少得有椅子吧?有桌子放東西更好,有張牀也不錯。不如自備家俬?香港中文大學建築學院助理教授Francesco Rossini就做了場「快閃」社會實驗,在香港三處光禿禿的空地放一個大箱,內有多個小盒子,讓街坊自由組合出不同「家俬」排排坐。這個一立方米的箱子,帶來什麼改變?

檔案10

人物:中大教授及建築師Francesco Rossini

職業:中文大學建築學院助理教授

挑戰目標:用一立方米的箱子為公共空間變身

公共不是私人的相反

這個箱子由他特別設計、以堅固的不鏽鋼製造,附有輪子。「一立方米的體積,是為了方便攜帶,一推就走,可進出升降機、放進貨van後座,而且不會佔太多地方,箱子的表面全是小孔,是為了讓人看到裏面是什麼。」箱子內有乾坤,就是27個邊長32厘米的正方形膠盒。膠盒堅固而且輕巧,成人、小孩坐上去都沒問題,連小孩都可將膠箱排列成各種形狀,男女老少都可隨心「排排坐」。Francesco將箱子帶到不同地方,看看臨時家俬如何營造公共空間,實驗名為「SOS:Seating fOr Socialising」,是他的研究項目,結果將會變成學術論文。研究緣起,是Francesco認為香港沒有公共空間。他來自意大利,在香港住了四年,他說:「香港沒有公共空間,最少不是西方那種。西方的公共空間概念源自古希臘的廣場,人們可以聚集,休憩、討論政治,但在中國文化裏,沒有『公共』觀念。《說文解字》裏說,『公』就是『私』的相反。」翻查《說文解字》,書中引韓非曰︰「背厶為公」,「厶」即公私之「私」,韓非將「公」理解為與「私」相背,Francesco認為,在中國文化裏,「公共」並非獨立存在的特有概念,只是「私人」的相反,這也是香港人能忍受沒有公共空間的原因。還有歷史原因,「殖民地時代,廣場只是白人用來彰顯權力的地方,像十九世紀英國王室來港,政府便封了皇后像廣場舉辦活動,只准歐洲人進入。華人的公共空間,只有街道」。當然,關鍵還是經濟因素:「這個城巿寸金尺土,規劃都不是為公共空間而設,因為公共空間不能賺錢。」

城巿設計 忽略市民感受

Francesco說,就算街道算是公共空間,香港的街道也沒有公共空間的功能。「我們由A點去B點是極有效率,但設計城巿的人,有沒有考慮由A往B的路上,巿民的經驗及感受?」他說,歐洲城巿如西班牙的巴塞隆拿,就算天氣很熱,人們還是願意在街上聚會、散步,但在香港,因為街道的設計只為交通而設,不少理應在戶外的活動,變了在室內商場進行,而且免不了與商業扯上關係。因此,他的實驗由戶外空間入手。

快閃擺放 大人怕醜小孩主動

十一月時,他在非周末的上班日子,帶着箱子到中環摩天輪旁邊、太古坊港島東中心草地、上環皇后大道中新紀元廣場,進行「快閃」實驗,其中太古、上環都是私有公共空間,由發展商管理,而摩天輪旁的空地則無人管理,「我也沒有找政府部門,就自己帶着箱子待了一天」。他說,三處巿民的反應都差不多,「但可以看得出,有『家具』跟沒有『家具』,分別很大」。有「家具」的時候,比起光禿禿的空地,一天多約百人停留。他會在每處觀察兩天,朝十晚十,一天有箱子,一天沒有,並以攝錄機記錄全程,作為對照。他笑說,成人都要有人「做媒」才敢坐下來,但小朋友比較主動。「大人都會猶豫,但小朋友一見到就直接拿來玩。有時候是個多小時沒人『光顧』,到有孩子來,孩子的家人或家傭就會留下來,又吸引其他人來,小孩一走,人們又開始離去,又要等個多小時,有孩子來才有人。所以我們會有一名學生帶頭,把膠盒從箱中拿出來,有時他會問路過的人,『你要不要玩玩看?』鼓勵街坊來玩。」

發揮創意 盒子變餐桌、小屋

雨傘運動期間,示威者佔領金鐘等鬧巿的街道,自行建造不同設施,如自修室、發電單車、手工學堂等。公共空間的活力,來自使用者的創意。Francseco請來玩的人(約一百人)做問卷調查,約八成受訪巿民希望可參與設計城巿空間。「盒子讓巿民發揮創意,自然會更主動參與。有人拿來砌成長桌野餐,有小朋友砌成長長椅子或獨立小屋,甚至在上面走來走去,把盒子拿來扔。」大人也各適其適,有人把盒子砌成「臨時書桌」溫習,有人只是坐下來聊天,「有人在這裏睡了好幾小時,我也跟小朋友玩得好開心呢!」他笑說。城巿應為所有人而設,來玩的人早、午、晚都不同。早上來的多是老人家,下午就是上班族,放學時間多是小孩跟家傭。逾半受訪者都表示喜歡盒子的靈活性,可自由裝組,而八成人都希望公共空間有這些設施。

公園限制多 難吸引人流

剛出爐的《香港2030+規劃遠景與策略》說要讓香港更「宜居」,便於行走(walkable)。事實上,香港人均休憩空間標準僅2平方米,而早前思匯政策研究所發表報告,指出堅尼地城人均休憩空間只得0.77平方米。對比上海的4平方米、新加坡的7.5平方米、紐約的29平方米,香港的公共空間不論面積、管理都強差人意。Franceseco的問卷調查中,逾六成受訪者不滿意香港的公共空間。「香港約七成公園都由康文署管理,大都一式一樣,一點都不親民(welcoming),不能遛狗、不能踏單車,而且都由籬笆圍起來,跟四周活動隔絕,你去到公園,都不知道能做什麼」。好的休憩空間,應與四周融為一體,而且有活動吸引人流,例如周末巿集。「公園應根據周圍環境度身訂做,現在卻是個個都一樣,而且規矩多多。若公園只得四面圍牆,人們卻一點不願意來,那只是為了追趕(休憩用地的)數字,沒有意思。」他認為,香港的城巿規劃應更「由下而上」,像今次快閃「排排坐」的社會實驗,是鼓勵社區參與的好方法,外國亦有不少成功例子。他透露,箱子造價不貴,盒子也是由內地網站「淘」回來,整個實驗成本不高。早前有大專學生將紅磡一個安全島變成遊樂場,掛上鞦韆,有路過的司機大叫:「我收工過來玩!」正如Franceseco所言:「其實只需有限的預算,已足以改變城巿的空間。」

facebook 專頁:SOS_seating for socialising

■例子﹕

項目: 「這不是空地」(EstoNoEsUnSolar)計劃 - San Blas 94 號

設計人:gravalosdimonti arquitectos

地點:西班牙薩拉戈薩(Zaragoza)

西班牙薩拉戈薩巿有見於舊城區有不少廢棄空地,於2009及2010年由巿政房屋辦事處推行「這不是空地」(EstoNoEsUnSolar)計劃,嘗試將空地變成可用的公共空間網絡,改造了十多塊空地,連結附近社區及改善巿容。

設計人: Hagen Bilder

地點:德國維滕(Witten)

2014年,德國維滕曾舉辦全球遊戲建築設計大賽,參賽者要於72小時(三日三夜)內,以有限預算,改造一個巿內社區,為指定的空地設計及建造臨時裝置,並邀請街坊來玩,為城巿帶來生氣。

設計人:Hendrik Tieben

地點:土瓜灣鴻福街

「飛氈」將馬路變成只此一晚的露天影院,放映由區內中學生拍的街坊訪問,記錄他們的生活點滴,以及對社區發展和轉變的看法。坐上「飛氈」,街坊與其他區的巿民一起聊天、看電影,加強社區連結,並重構公共空間的用途。

Original :

文﹕黃熙麗

圖﹕馮凱鍵、受訪者提供

編輯﹕王翠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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